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流浪記事

之一：天帝

黃昏，晚餐剛過，閱覽室前。

夕陽餘溫未消，山風就先送來陣陣清爽，正是大夥兒吃飽閒著的時候。

工地宿舍倚斜坡搭建，薄薄的三夾板抵擋不住外頭；唇槍舌劍，不免開門出來瞧瞧，但見同事小胡和老江兩個，各自抬定一邊槓，僵持不下。

小胡說：「老江，你真糟糕，這種事情你也做得出來，你知道『綁架』是要判死刑的。」

老江一副無辜的樣：「我同款白白米飼伊，?甲害死！安啦！」

「你以為你是什麼？上帝啊？隨便改寫人家的命運。」小胡是修道者，苦口婆心的要頑石點頭：「你總該替人家父母著想，這時候一定找得快瘋掉了。」

老江還是執迷不悟：「講甲你這『吃菜人』，你是煩惱啥？伊找無子，擱生就有，伊?曉啥米輸卵管結紮啦。」

這是絲瓜扯到茄子去了。國台語雙聲帶的一場辯論，旁聽著興味盎然，七嘴八舌的入了局。結論是：修道者說得不錯，慈心悲腸，普天同「敬」。老江也沒人怪他，他「綁架」的事兒作過好幾回了，倒真沒出過差錯，看他肩膀上扛的，身後跟著的，都一副鮮蹦活跳的模樣。

大夥兒一定要瞧瞧老江懷裡的受害者，老江無奈，捧了出來，才巴掌大小呢！一隻連眼睛都未睜開的小松鼠。然後，在大家嘖嘖稱奇後，口袋掏出奶瓶，頰上試了試溫度，像個最細心的母親般，當場哺起乳來。

不曉得那個促狹的，領頭輕唱：「囝仔囝仔睏，一瞑大一寸......。」

之二：地皇

除了住在工地附近鄉鎮的同事，每天能夠回家「相妻」教子，樂享天倫之外，留在宿舍裡的夥伴，都有不得不的理由，誰願意當浮萍呢？偏偏工程人員的生涯，早已註定這輩子必須流浪。

流浪便流浪吧！久了，牽腸掛肚的情緒，每個人都懂得把它按捺入夢魂深處，再說，習慣暮天荒野裡獨行，江湖浪蕩，草莽漂泊的結果，比起朝九晚五的都市上班族，就算多一份坦率樸野的任性，也不足為奇吧？

老江是一個例子。每次他要回家休假時，最不放心他的鳥鳥獸獸。這邊打躬作揖，那兒千萬拜託，到得末了，通常是修道者負起飼養三餐的責任。

要休假的人，都會先去「種田郎」那兒逛一圈，目的無他，多少想揩點油──種田郎那兒有最新鮮的高山蔬菜。